她的第一次出海,是極其簡單的遠征任務──
說是遠征,但也是確認有深海棲艦活動的海域。當然,這是為了讓她習慣戰場的空氣,保有最低限度的緊張感的安排。
除了運送的資源,也配備了實彈;為了不讓她感到太多壓力,特別指定她的姊姊同行。一來能就近照顧,二來也大為強化這支遠征艦隊的作戰能力。
然而,沒人能預測深海棲艦的動向。
「夕立姊姊!村雨姊姊!」
不管是陷入泥淖般的戰局的她們或發下這項任務的提督都沒料到,該是三兩下就能結束的遠征,竟然撞上深海棲艦的反潛獵殺部隊。
少女們是幸運的。敵方艦隊不存在空母或戰艦階級,至少戰力差不會太過絕望。
少女們是不幸的。敵方艦隊編制為二輕巡四驅逐,相較己方卻是三驅逐,其中之一甚至需要護衛──意即能夠戰鬥的艦娘,只有一名。
【春雨往後退poi!! 】
翻舞的浪花中,那少女甩動尾端鮮紅的米白色金髮,義無反顧地衝向深海棲艦。
「夕立姊姊!」
才伸出手,近在眼前的爆炸掀開了腳尖的海面,衝天的水柱颳起亂流,硬生生將她往後推開。
「春雨!」
來得及時的力道接住了失衡的身體,卻也不由分說地將她往後帶。
「等等、村雨姊姊!夕立姊姊在那裡、還在那裡啊!」
或許沒有察覺吧?每一道字句都像要哭出來似的。
不可能察覺的吧?救援之手其實正隱隱顫抖。
砲擊再臨。亂七八糟的落點掀起大大小小的水柱,將她們淋了一身,亦築起分斷姊妹的水之高牆。
「夕立姊姊!」
少女的高喊,被淹沒在綿延不絕的砲聲之中。
──這就是白露型驅逐艦五號艦艦娘.春雨,永遠不會忘記的第一次出海。
***
傳真機發出單調的細微聲響。
是遠征報告吧?想是這麼想,但我很肯定。還在列印的關係,我索性簽完手頭這張文件,才轉身去拿──
「唔喔、喔!」
──好死不死,突來一陣風把它吹了起來,但我眼明手快地帥氣抓住。
「……你這什麼詭異姿勢?」
秘書艦用辦公桌,叢雲一臉看到異文化產物的微妙表情。
「先不說姿勢,至少我帥氣地接住它了。」
為了化解尷尬,我就像特務電影的主角般擺出持槍架式。差別就在我手上的不是手槍而是紙張。
卻見叢雲半闔雙眼,吐出:
「蟋蟀的蟀吧?」
「好懷念的梗!」
「高興了?那就快看完報告簽名蓋章,和剛才簽好的一起拿來。」
「好好好……我是說,沒問題。」
看叢雲一臉大有把我丟去演習海域的意思,不改口根本和自己挖坑跳沒兩樣。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一起吃午餐怎麼樣?」
我把文件交給叢雲,笑道:
「偶爾吃個西餐廳應該不錯吧?甜點可以選黑森林或水果塔喔。」
短短一瞬間,懸在叢雲髮頂兩側的未來感機械顫動了下。
「啊,基地附近那間最近還有作促銷,點經濟套餐可以再用八折價錢加點泡芙或蛋塔喔。」
「哪有這種莫名的促銷手法?」
「和隔壁麵包店搞合作吧?畢竟那間泡芙可有名的,大家不也常去買嗎?」
我聳了聳肩,偷瞄叢雲強裝鎮定的側臉。
「……………………哼,偶爾聽你的也不是不行。」
耶,午餐吃好料囉~腳底就像長了翅膀,走起路來輕飄飄的──
「銷帳金額只接受日幣五百元以下。」
──現實的鐵鍊立刻把我拖回地面。
※※※
離開辦公室,來到基地中庭花園,我們注意到那蹲在灌木叢後的慌張身影。
戴著雪兔般的可愛扁帽,紮在髮頂左側的單馬尾在陽光映照下反射出粉色的夢幻光澤,一身簡約美的深色水手服描繪出成長期少女的纖細身形,百褶裙下露出的大腿肌膚白淨無瑕到不可思議,總是擦得亮晶晶的皮鞋大概是因為在草地走動太久的關係沾上不少泥土。
「春雨?」
「是、哎哎!司令官、啊!叢雲秘書艦!」
「……我是不喜歡太拘謹沒錯,但比起看到我居然是看到叢雲先敬禮,還真有點微妙。」
「代表你這司令官毫無一絲值得尊敬的地方。」
叢雲毫不留情地捅刀,春雨連忙搖手否定:
「不是這樣的!那個、是一起的!剛才是向兩位一起敬禮的啦!」
單純如春雨急得小臉漲了通紅,慌張的模樣既可愛又有趣。
「嗯,我知道啊。」
「當然看得出來。」
這下換春雨一愣一愣。
「先不說這個。才剛中午,妳應該還沒吃飯吧?就算說在戶外吃也沒看妳帶便當,還是說只是先來卡位?」
說是這麼說,但這中庭花園其實也沒什麼好卡位的。一是這裡除了我們外根本沒別人,二是有涼亭有石椅沒多少人會想弄髒衣服坐草皮。
「不是……雖然不是……」
春雨收起肩膀,小腦袋稍微往右轉了幾個角度,垂下視線一會又往我和叢雲看,抿著唇不知該不該說出下一句話。我猜她甚至沒發覺她不斷重複用手指梳理她的單馬尾。
如果不想說我是不強迫,但放著現在的春雨不管就去吃飯,反而會讓我在意得吃不下。
「啊,是夕立。」
「夕立姊姊!」
春雨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小貓般彈了起來,立刻往我看的方向轉去。
「……咦?沒……人?」
沒錯,那裡除了花草樹木和人造建築物外就只剩天空。
「抱歉,是騙妳的。」
「為什麼、要……」
春雨的聲音漸漸消失,慢慢地垂下小腦袋瓜。
「……嗚、嗚嗚……」
竟然就這麼哭了起來。
「等、等等!呃這個那個、騙妳是我不好所以別哭喔嗚呃喔喔喔……」
「給我閉嘴。」
往我側腹送一記拐子又完全無視我痛趴在地外加神預知我要吐又體貼地叫我閉嘴,真不愧是我基地No.1。
「大外行沒神經固然有錯,但妳不說清楚也有不對。」
春雨抽了一下鼻子,咬住下唇壓抑哭聲,但顫抖的肩膀卻道出這並非易事。
「對……不起。」
「錯了。」
叢雲挑眉,單手叉腰地露出強硬的態度:
「該說『幫幫我』才對吧?」
春雨又是一愣,我則忍不住苦笑。
叢雲說的,和我剛才想確認的是同一件事。
總是別在春雨右側瀏海的金色髮夾,並不在該在的位置上。
***
深海棲艦不會放過任何目擊者。
在這片大海,遇上深海棲艦等同來到生與死的交叉口。
逃跑就被追擊,至死方休;還手更好懂,直接戰個你死我活。
「──小心!」
村雨突然將春雨往自己的方向一扯,粉色少女的航行姿勢頓時失衡,緊接而來的爆炸及浪花更直接將她推進村雨的胸口。
豐滿的彈性完全埋住了臉蛋。春雨頓時手腳僵直,心臟也加速跳個不停。
「哎呀哎呀,春雨真愛撒嬌耶。」
「等、村雨姊姊──」
「左邊!」
村雨旋身繞過春雨,架穩主砲往直線逼來的驅逐級棲艦開火,及時遏阻可能襲來的攻擊。
「還沒結束喔!」
二次轉身,空著的手掄起鐵鍊往外甩去,前端的重錨毫無懸念地砸中躲藏在煙硝的第二只驅逐級。一時海面翻騰,這只奇襲者的崎嶇頭部整個凹了下去,陰森的無瞳綠眼就像暈眩了一般閃爍不定。
「成功囉!」
村雨二次架起主砲,卻沒注意到二度逼近的魚雷。
「──!村雨姊姊!」
情急之間,春雨飛身抱住村雨,卻仍觸動魚雷的信管。
在視線即將被無盡延伸的白壟罩之前,春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無限趨近於零秒的反應時間內,村雨將主砲打橫向前,以最小的接觸面抵禦爆炸的延伸範圍,將不可能防禦化為可能。
「哎呀哎呀……這下、真的有點困擾了……」
熟悉的玩笑口氣,但卻像強忍什麼似地失去以往的餘裕。春雨慢慢撐開顫抖的眼皮,倏地瞪大。
「村雨姊姊、妳的手──」
直接承受爆焰和碎片的肆虐,村雨招牌之一的雙馬尾散了一邊,同側袖子破損,衣服也毀了一半,但最為可怕的就是仍握著徒剩基座的砲塔的手臂,又是灼傷又是割傷,醜惡的黑和鮮豔的紅交織出怵目驚心的畫面。
村雨擦了擦沾上側臉的煙灰,笑了一笑。
「別擔心,艤裝還能動喔。」
然而卻發出喀噠喀噠的恐怖雜音。
「對面也有一個中破了,打起來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
春雨啞然,卻看村雨轉向自己,笑得溫柔。
「這裡的話,春雨一個人回得去基地吧?提督應該已經收到消息,途中就會有人來接妳囉。」
「那、那村雨姊姊怎麼辦!還有夕立姊姊──」
「這是姊姊的工作喔。」
村雨往前滑行,緩慢但的確拉開和春雨的距離。
「可別調皮跑過來唷。」
春雨還來不及發出聲音,來得突然的爆炸奪去她的視線。
***
不知第幾次撥開眼前的草綠色,一抹赤金倏地閃進我的眼。
「──找!到!啦!」
彷彿剛結束一場冠亞爭奪賽,我就像舉起冠軍獎盃的運動選手般高舉右拳。
叢雲不耐煩地吐了口氣。
「找到就找到,你以為是拿到什麼冠軍資格嗎?」
晚了半秒,一臉急切的春雨湊到我的面前問:
「真的找到了嗎!真的真的嗎!」
距離近得我都感覺到她的呼吸了。下意識往後退幾公分,我張開拳頭,道:
「當然。」
躺在掌中的金色髮夾,雖然多少髒了點,但沒有彎曲或損壞,該說是運氣好掉在沒什麼人的地方吧?落在上頭的陽光一閃一閃,就像在向我們微笑。
春雨兩手摀住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又變得水汪汪。
「等、怎麼丟了要哭找到也要哭啦?別這樣痛呃呃喔喔喔喔……」
我的側腹再次挨了一拐子。
***
爆炸──來自前方,不是伸手就能觸及的村雨,而是那蓄勢待發的二只驅逐級棲艦。
「……哎?」
春雨不住發出困惑的可愛單音,村雨故作困擾地捧著側臉。
「哎呀哎呀,都不給姊姊一個表現的機會呢。」
話聲落下,那二只驅逐級已經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球,映出那名少女的纖細身影及飄揚的米白色金髮。
「打完了poi? 」
春雨的腦袋就像當機了似的。
從撤退到這裡也不過短短五分鐘。這段時間,夕立獨自打倒二輕巡二驅逐,而又在趕過來後的十秒內擊沉最後的二只驅逐級。
「好……好厲害。」
這就是──基地高端戰力,改二艦娘的一員。
「Poi! 村雨的手怎麼燒焦了啦poi! 好痛的樣子、快回去基地!快點快點poi! 」
這就是──白露型四號艦艦娘夕立,春雨的姊姊。
「哎呀哎呀,雖然看起來很嚴重,其實已經沒感覺了喔。」
寫意地說著教人頭皮發麻的字句的村雨,還有慌得要命但幾乎等同無傷的夕立。不知怎麼回事,交談的氛圍就像剛放學的女高中生在聊天似的。
明明幾分鐘前還在砲火之中穿梭,明明面對的是不知憐憫為何物的醜惡怪物,為什麼還能笑著對話?頓時有種誤闖異世界的錯覺,春雨下意識抱住自己,然而名為恐懼的無形爬藤依然糾纏著她,纖弱的肩膀止不住顫抖。
「Poi? 春雨,還好嗎poi? 」
遲了半秒,才看到夕立朝自己伸來的手。
「站得起來poi? 」
錯覺就只是錯覺。眼前,強悍又溫柔的姊姊正擔心自己。這讓春雨胸口發暖,卻也忍不住抽噎。
「為……什麼?」
「Poi? 」
夕立歪了歪腦袋。
「春雨……不只沒打倒棲艦,還害村雨姊姊受傷……為什麼、不生春雨的氣?」
明白自己只是在無理取鬧,也知道現在撒嬌不合時宜,但春雨就是忍不住心底的衝動:
「如果春雨不在、夕立姊姊可以更快打倒棲艦吧?這樣村雨姊姊也不會受傷,任務也能順利完成──痛!」
「這樣不對喔,春雨。」
摀著隱隱作痛的額頭抬眼,看村雨就豎著左手食指,想必剛才往額頭那一下就是她彈的。
「這時就要說一聲『謝謝姊姊』,然後給夕立一個大大的擁抱才對。」
村雨笑得溫柔:
「夕立喜歡撒嬌喜歡到會讓妳頭痛的地步唷。」
「Poi! 夕立才不會向春雨撒嬌!夕立是姊姊耶poi! 」
「可是我手這樣沒辦法抱抱或摸頭,就沒人誇獎妳囉?」
「 就、就一次而已又不會怎樣poi! 」
說是這麼說,夕立的表情卻透出淺而易見的失望。
看夕立鬧脾氣似地嘟著嘴的可愛又可笑的臉,村雨邊苦笑邊使眼色,春雨也就順從她的催促:
「那……謝謝姊姊。」
然後,儘管是一種不太順暢的動作,春雨抱住夕立。
「……最喜歡姊姊了。」
不意間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卻換來重疊的驚呼聲。
「怎麼了?夕立姊姊。」
春雨怯懦地抬起眼睛,就像隻柔弱的小動物,一雙眼眨吧眨的。
「春雨、哪裡做錯了……嗎?」
眼角噙淚、眉尾垂下,薄暮色的唇瓣輕輕顫抖。
這一刻,村雨和夕立似乎看到拿著紅心箭頭的小天使往她們放箭的畫面。
然後,少女的驚叫聲幾乎響徹天際。
***
「──還不錯吃吧?」
我放下清涼的綠茶,向眼前二名少女問道。
「考慮到性價比,還算過得去。」
垂著一頭瀑布般的璀璨銀髮,叢雲優雅地啜飲餐後的花草茶。
「甜點的泡芙很好吃呢。謝謝司令官。」
綁著可愛的單馬尾髮型,有著夢幻般粉色長髮的春雨露出可愛得超脫塵世的笑容。
現在的我們就在距離基地約半小時路程的平價西餐廳。不過這時間是以步行計算,實際上是搭車過來的我們並沒花到這麼多時間。
多虧這樣,才能悠閒地享受這頓午餐。我又喝了幾口茶潤喉,道:
「說起來,怎麼會把髮夾弄掉啊?」
看起來就夾得很穩固,平時出海也沒看春雨弄掉過的。聽出我的意思,春雨笑得尷尬。
「是……其實是在拿下來擦的時候被烏鴉先生攻擊,不小心就掉了。」
暫且忽視對一介烏鴉也用上敬語的說話習慣。我回:
「那運氣還不錯欸。我記得烏鴉喜歡發亮的東西,倒楣點就被牠們帶回巢裡了。」
「因為烏鴉先生被我打下來後飛不動,一心只想逃走才忘記髮夾了吧?明明可以幫牠治療的。」
挑襲擊對象也是要看的啊,烏鴉先生。
「我記得那髮夾是夕立送妳的吧?改造那時候的。」
「是。」
春雨羞澀地笑了笑。
「是夕立姊姊送我的,很重要很重要的寶物。」
***
夕立取下左側瀏海的髮夾,別在春雨的髮上。
「這樣就和夕立一樣了poi! 」
愣了半晌,春雨才回了神似地連忙拿下髮夾:
「不、不行啦夕立姊姊!就只是接受改造、還沒到和夕立姊姊一樣的程度……雖然很高興,但還是……」
「現在不行,以後不就可以了poi? 」
「咦?」
夕立笑得天真,卻也天然且毫無一絲虛假,說:
「夕立以前也沒現在厲害,總是害出擊的大家提早回基地,或者只能看深海棲艦跑掉poi。」
「可是現在的夕立姊姊很厲害啊!很厲害很厲害的!」
「所以說,春雨現在是以前的夕立poi。」
夕立兩手插腰,一副很了不起的態度:
「一定可以和夕立一樣喔。Poi! 」
有些時候,比起理論派的分析和經驗說明,沒有道理卻充滿信賴的字句反而更容易打動心靈。
這一刻,春雨就是如此。
「……嗯……夕立姊姊都這麼說了……一定、沒錯的。」
春雨握起了手。手裡的髮夾雖然輕巧,但卻蘊含了更多無法名狀的事物。
或許沉重,卻也是催促自我的動力。
「我──春雨,會追上姊姊們的。」
╮(╯▽╰)╭ ╮(╯▽╰)╭ 分隔線喔 ╮(╯▽╰)╭ ╮(╯▽╰)╭
繼白露後是春雨! 這順序沒問題嗎? 當然啊我又沒說會照幾號艦的順序來XD
這次也毫無意外~ 和原劇本相差甚遠 (炸
想一想我也沒特別敲大綱出來,就像沒地圖沒導航就自由行一樣,走歪正常吧?
稍微說說關於內文... ... 嗯,又是個立志小故事,OK結束 (第二炸
好啦講認真~ 如果是有玩艦收的同好,大概都知道春雨的立繪是換過的;剛開放時春雨和春雨改的立繪一樣,只是沒多久官方就將春雨改換成新立繪
要說多了什麼,最明顯無非就是那金色髮夾囉~ 就和夕立的一模一樣
於是就成了這篇文的契機,進而敲出... ... 這篇走歪的小故事 (第三炸
說起來今天剛好是16春活結束,過沒幾天該會生一篇賀文出來~ 敬請期待: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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