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間少有人煙的書店。
在這人手一機的時代，人們吸收資訊的方式不再只限於報章雜誌；儘管實體書仍未從世界絕跡，但以販賣書籍為生的書店卻逐漸短少。沒客人就沒生計，更別說這書店座落在公車轉運站二十分鐘路程的住宅區內，走來的途中又有便利商店分走了以雜誌或周刊為目地的客源，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此，在我一踏進店裡，看到那站在占據整面牆的書櫃前方的少女背影的當下，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沒這麼巧吧……啊，您好。」
我向坐在櫃檯的年邁老闆娘點頭，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認出我，但看那滿是皺紋的臉龐浮現的淡淡微笑，就覺得心頭暖暖的。
轉移視線，少女似乎沒注意到有別的客人進來，或者說沒放在心上。換作我也是如此，畢竟誰知道進來的人可能認識自己。
總之，她非常專注在眼前的書籍，大概是想找某本特定的書吧？從那往雪白細頸收起的裸露肩膀和些微前傾的上半身，我猜她現在臉上應該是輕輕皺眉又噘著嘴唇的有趣表情。
我抬頭看向掛在書櫃頂層的標示牌，上頭寫著「料理書籍」的深黑色粗體字。
「原來如此。」
我猜是生菜沙拉之類的養生料理，或三明治那種正餐午茶兩相宜的餐點吧？畢竟這是她的拿手分野。
在我走過去的同時，她似乎找到了目標，然而那卻是放在她的指尖勉強觸及的上層書架。看她伸手伸到另一側肩膀的衣服滑到手肘，不只露出可愛帶點性感的抹胸，還墊腳尖又小跳躍的，我都開始擔心她的裙底會不會曝光。
抱著些許惡作劇的念頭，我輕手輕腳地靠近她。
「鹿島。」
好巧不巧，她同時跳了起來。
「耶？」
發出困惑，看向我的那一雙灰藍色眸子透出驚訝。
「提督先──」
說時遲那時快，在騰空狀態下意識轉動身體的鹿島沒能站穩雙腳，一個踉蹌就往後跌去。
「好痛、啊嗚……」
屁股直接著地。
「抱歉，沒事吧？」
我伸出手，鹿島吃痛地抬起臉，長長的眼睫毛底下的漂亮眼珠透出一半委屈一半怨懟，薄怒輕嗔：
「才不是沒事呢！提督先生，太過分了。」
「就說抱歉了啦。」
「哼……好啦。」
鹿島握住我的手，柔軟的觸感和偏低的體溫相當舒服。
「那就起──呃？」
我才想出力，卻看鹿島依然坐在地上，看是沒要起來的意思。
「鹿島？」
卻見鹿島稍微瞇起眼睛，露出和平時一樣的神秘微笑。
「提督先生，女孩子在您的面前跌倒了，卻只想到用單手把對方拉起來這種粗魯的方法嗎？」
居然鬧彆扭？我不住在心底苦笑，單膝下跪，讓視線和鹿島平行。
「啊啦？」
鹿島笑呵呵的。
「想到該怎麼做了嗎？提督先生。」
我兩手握住鹿島的上手臂──
「這麼直接──呀啊！」
──就像抬油桶般奮力把她拉起來。
「喔，比油桶輕很多欸。」
「這不是當然的嗎！」
鹿島氣到臉都漲紅了，只差頭頂沒冒煙而已。
「而且剛才拿什麼和鹿島比較啊？一點都不體貼！要是香取姊的話，一定會說提督先生太不會說話，還要更加嚴厲的指導呢！」
「抱歉抱歉。」
「道歉方式也太隨便了！」
「話說今天的衣服很可愛欸，自己搭配的？」
鹿島突然一哽。
「什──請、請提督先生別轉移話題！很可愛什麼的──」
「不不，是真的很可愛啊。」
我打了個響指，道：
「一字領的長袖毛衣看起來很熱，其實卻是透氣的寬鬆設計，小露肩膀又能維持舒適的體溫，而且底下搭配的抹胸還能在衣襬飄起來時展現性感的小蠻腰；外層罩一層薄紗的短裙不只夢幻飄逸，又帶出一點少女情懷的可愛，再加上黑白二色的露趾涼鞋，簡直能說是夏季最時尚裝扮喔。」
鹿島無言地盯著我一陣，視線默默地下降到我擺在背後的左手。不妙。
「提督先生……請把背後那本雜誌拿出來。」
「呃……說什麼啊？我聽不懂耶。」
鹿島鼓起臉頰。
「提～督先生～？」
從瞇細的眼縫投出陰冷的壓力。
「咳哈、哈哈哈哈。」
但我卻笑了出來。
「等、提督先生怎麼笑啦！鹿島真的會生氣喔！」
「不是、怎說啦……」
我抓了抓後腦勺。
「妳剛才那樣與其說是兇人，更像是耍可愛吧？」
「鹿島才不是在耍可愛、真的會生氣喔！」
「越強調越像啦。」
暫且放著鹿島，我轉向書櫃。
「剛才要拿的是這本？」
「耶？」
鹿島愣了一愣，我失笑：
「不是要拿書嗎？」
「是沒錯……」
「所以是這本了？」
「不，是往右邊第二本。嗯，就是它。」
我直接抽出書架，遞給鹿島。
「來。」
鹿島雖然接過書，卻一副不太能接受的表情。
「提督先生……是不是有點奸詐？」
「啥？」
又瞇起眼睛，不過不是像剛才那種可愛的威脅視線，是要探詢什麼般地看著我的眼。
「……不像是。」
還自己得出結論。
「但這樣更不好了。」
又追加一句負面的註解。
「等等鹿島，至少說明下是什麼意思吧？」
「哎？」
鹿島一副發自真心的訝異表情。
「提督先生真的不知道鹿島的意思嗎？」
「真的不知道。」
我只差沒兩手一攤來強調了。鹿島又看著我一陣，豐潤唇瓣抿出得意的弧線。
「那，鹿島不會告訴您的喔。」
「啥？」
「請提督先生自己發現吧！」
說完，鹿島刻意和我擦肩，淡淡的芬芳隨揚起的秀髮滑進我的鼻腔。
「什麼啊……」
我吐了口氣，扯了扯嘴角。
「那就晚上基地見了？」
「哎？為什麼？」
鹿島的表情和語調就和半分鐘前一模一樣。
「碰巧在基地外見到，提督先生連和我走一走都不願意？」
訝異，逐漸轉為傷心。白皙的臉龐蒙上陰影，晨霧色的眸彷彿被烏雲覆蓋，輕輕咬唇的動作扣人心弦。
「不是這──」
「鹿島知道提督先生有鍾情的艦娘。」
稍微提高聲音地蓋過我的字句，鹿島說：
「但是、即使這樣！鹿島也希望能有機會和提督先生聊聊天，散散步……還是說──」
不可置信地輕摀小嘴。
「提督先生……討厭鹿島嗎？」
水靈大眼彷彿訴說著無盡委屈，泫然欲泣。
只要是男人，就不可能拒絕現在的她。
「先等我買個書吧。」
我往小說區抬了抬下巴。
「今天就給妳了。」
話才說完，鹿島的表情由暗轉明，勾起的唇角有種惡作劇成功的味道。
「嗯呵呵，謝謝，提督先生。」
然而，接著像注意到什麼似地低呼一聲，問：
「提督先生，那本雜誌也是要買的嗎？」
「哪本雜誌？」
「您一直藏在背後的那本。」
「……算是啦。」
反正結帳時也會被抓包的，現在認了也好。
※※※
出書店右轉約五分鐘左右，就是這座城市的商店街。
不知道是誰說過，一座城市的繁盛程度，從她的商店街規模就可見一斑。就這座面海背陸的城市來說，這條長約半公里的商店街或許已經給了答案。
一眼看去，雖然說不上擁擠，但到處都聽得到嘰嘰喳喳的談話聲。考慮到今天是假日，這人潮還算可以接受的程度。
「提督先生喜歡看懸疑小說？」
在商店街入口不遠的露天咖啡座，鹿島這難以置信的口氣讓我不住聳肩。
「不然我買來壓泡麵的喔？」
「這樣對作者太失禮了唷，提督先生。」
「我剛那是激問法。」
喝了口紅茶，我放下杯子。
「那妳以為我看什麼書？」
「嗚呼呼，提督先生想知道？」
就像哼歌般笑出悅耳的音符，鹿島將滑到臉側的銀髮推去耳後，露出流行且帶有典雅氣質的耳飾。
「漫畫、輕小說、性感寫真集。」
扳著細若青蔥的手指計算，套在手腕的髮圈蓬蓬的很有少女氣息。
「不過，鹿島沒想到提督先生會買女性時裝雜誌呢。」
手肘靠桌，交疊手背托起表情俏皮的無暇臉龐，彎出似笑非笑弧度的薄暮色豐唇探詢似地輕輕噘起。
「提督先生，該不會是用有色眼光在看待書中的模特兒小姐吧？」
不知道是有意或無心，鹿島的動作讓衣領下滑到相當危險的位置，豐潤飽滿的彈性和可愛又帶點性感的抹胸向我微笑。
我盡力讓自己的視線停留在鹿島的晨霧色眼珠。
「我的想像力還沒強大到那種地步。」
「那就是有扮女裝的興趣囉？」
「……怎麼就不說是幫人買的？」
「啊，對耶。嗯呵呵，不好意思，完全沒想到呢。」
絕對是故意的。
「話說回來，提督先生今天只是為了買書才出門的？」
「是沒錯。怎麼了？」
「哼～」
鹿島倒進椅背，叼著吸管，兩眼半瞇地盯著我。
「也就是說，提督先生明明有空，卻完～全沒想過邀鹿島一起走走呢。」
「還說這個啊？」
「當然。對女孩子來說，這是很重要的問題呢。」
「我只是不想打擾妳而已。排休嘛，大家都有自己的規劃，有人亂入不就太煞風景了？」
「喔～」
鹿島發出貓一般的細長尾音，含住吸管，半闔的眼睛投出不開心的意思。
「提督先生的意思是，鹿島干擾到您的休假了？」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但提督先生剛才就是這麼說的。」
我不住輕捏眉頭。
「啊啦，提督先生是默認囉？」
「就說不是了……」
「投降輸一半唷。嗚呼呼。」
絕對是故意的。
「那麼，被鹿島干擾了休假的提督先生。」
「請別強調不存在的事實。」
鹿島被逗樂了似地發出清脆的低笑。哎，開心就好。我跟著扯了扯嘴角。
「可以陪鹿島去一個地方嗎？」
柔嫩的唇瓣吐出在耳邊搔癢似的輕聲細語，沉銀色的髮尾垂在臉龐，灰藍色眸子閃爍著期待的光輝。讓我聯想到昨晚出現在動物頻道的那只看到食物的雪白垂耳兔。
「提督先生，該不會又擅自拿鹿島和什麼做比較了吧？」
「多心，您多心了。」
女孩子的第六感真可怕。
※※※
在鹿島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一間幼稚園。
「啊，是鹿島姐姐！」
不知道哪個小孩這麼喊之後，裡裡外外的全都跑了出來，將鹿島圍在中間熱烈歡迎。
我則完美成了個邊緣人。嗯，理所當然的待遇。
在鹿島和小孩們打招呼的時候，一名中年女子走出門來。
「哎呀真是，歡迎啊，鹿島小姐。」
「您早，園長小姐。今天小朋友也很有精神呢。」
園長半欣慰半苦惱地笑了笑。
「哎，每天都這樣可折煞我了。旁邊那位先生是？」
「是今天限定的特別幫手唷！」
園長一臉不明所以，而我則是以同樣的表情看著鹿島。
「嗚呼呼。」
就像在句尾加了個音符的可愛笑聲。嗯，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妳能先幫我解釋一下。
「那麼園長小姐，小朋友就先麻煩您了。我先去做準備喔。」
「好，今天就拜託妳了。」
「請交給鹿島吧。」
接著鹿島把我帶進幼稚園，左彎右拐到最裡頭，擺著各種熟悉器具，並以白、銀、灰三色為主要印象的房間。
「提督先生，請準備小朋友的午餐吧！」
「……啊？」
「用具都擺在這邊，食譜在這裡，材料的話……嗯，已經準備好了。」
沒錯，就是廚房。
「我就不問妳怎麼知道我會做菜的了……但是妳應該比我更適合吧？」
「請放心，提督先生。」
鹿島兩手握在胸前，像在加油打氣。
「鹿島會負責削水果和擺沙拉！」
也就是沒站到瓦斯爐前的意思是吧？了解。
「我知道了。」
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和幼稚園小朋友們度過熱鬧的午餐時間。
※※※
向園長及小朋友道別，鹿島和我來到超市。
在我提問前，鹿島轉過頭來眨了眨眼說：
「這次是要做給遠征部隊的大家的慰勞品喔。」
「嘿欸～」
「當然也有提督先生的份喔。」
「喔喔，這麼客氣。」
「這是理所當然的酬勞喔。」
鹿島將食指貼在嘴邊，笑說：
「因為提督先生把今天都給了我嘛。」
「說得好像租借人口一樣。」
「所以提督先生今天一整天都是我的所有物囉。」
「越說越誇張啦喂。」
「欸嘿嘿。」
轉回正面，鹿島兩手疊在腰後，腳步輕盈地領著我。
在生鮮食品櫃前，鹿島認真地比較商品的狀態，偶爾輕咬拇指思考，或者詢問我的意見。
來到香料貨架前，鹿島把試吃區的單品全都嚐過一遍之後，手指抵著嘴唇沉吟，然後要我也吃吃看。
雖然是相當緩慢的節奏，但每走過一個地方，籃子裡的重量就增加少許，心底的期待感也隨之疊加。
最後，鹿島抱著放有兩瓶醬料及早上買的書籍的不織布袋，我則拎著兩個裝得沉甸甸的大購物袋走出超市。
「不好意思，提督先生。」
走沒多久，鹿島靠近我說：
「一不小心就買得太多，要麻煩您了。」
「沒什麼啦。」
我眨了眨眼。
「妳不也說了？今天我是妳的所有物啊。」
「啊啦，嗚呼呼。」
鹿島將半張臉藏進胸前的不織布袋後，只露出眼睛看著我。
「提督先生，就算是開玩笑，鹿島還是有可能誤會的喔？」
「喂喂，別盡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釋啊。」
「嗯呵呵。」
調皮的輕笑，像在說著「才不要」似的，帶點童趣卻讓我有點頭疼，不過這也是鹿島的魅力所在。
「說起來，妳什麼時候開始去那間幼稚園的？」
「嗯～大概一個月前。那時只是把迷路的小朋友帶回去，看到園長小姐一個人忙不過來，想說陪大家玩一下，好像就被喜歡上了，偶爾會接到電話問我能不能露個臉呢。」
竟然賴上鹿島，這票小鬼頭眼光真是不錯。
「難道，提督先生不喜歡小孩子？」
「沒到討厭的程度就是。」
「那……下次還能邀請您一起來嗎？」
修長的眉毛垂下，灰藍色的眸子透出期待卻又擔心被拒絕的神色。
「別露出這種眼神啦。」
我苦笑道：
「只要時間允許，當然沒問題了。」
「真的？太好了！」
鹿島笑了開來，往前跑了兩步後，像在跳舞般轉過身，又衝我一笑。
「下次的排休日，我會很期待很～期待的喔！嗯嘿嘿。」
雖然我對再去一趟幼稚園是興趣缺缺啦。我思忖著，扯起嘴角。
「姆？提督先生，是不是又再想什麼失禮的事情了？」
「沒有喔。」
「真的？」
「唔，要說的話，我只是好奇妳怎麼這麼喜歡小孩而已。」
輕噘嘴唇的鹿島頓了一下，慢慢地、優雅地，笑彎了眼。
「啊啦，嗚呼呼。」
就像窩在暖爐邊的貓兒發出的滿足低鳴。鹿島小跑步回來，稍微墊起腳尖地湊近我的耳朵。
「提督先生，其實您離答案意外地近喔？」
說完，退開半步的鹿島稍微托起袋子，只露出笑瞇的眼。
從那雙眼中，我感覺不到任何玩笑或戲弄，而是一種多得近乎浪費的信賴。
我不住乾喀一聲。
「也許吧。」
「也許呢。」
鹿島笑著重複，無暇的側臉透出屬於少女的淘氣。
儘管是一種不順暢的動作，我仍擠出笑容。
「我會期待下次排休的。」
這應該是現在的我所能給的，最好的答案吧？
「當然啦，晚餐也是。」
「啊啦，提督先生意外地是個貪吃鬼呢。」
我和鹿島肩並著肩，保持快碰到卻不會碰到的距離，走在通往公車站的人行道上。
╮(╯▽╰)╭ ╮(╯▽╰)╭ 分隔線喔 ╮(╯▽╰)╭ ╮(╯▽╰)╭
... ... 我又拖稿了對不起喔喔喔喔!!!! (光速奔逃
話說明天08/27參展FF28，所以又要空城一次了~ 心中滿懷對村雨的抱歉啊啊啊啊>口<
話說今天08/26是春雨下水79年紀念，有空的提督記得戳戳自家春雨恭喜下喔 (啥
留言列表
原創作品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