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如字面意思,是秋季時期舉辦的祭典。
單從命名層面來看,這該是某種宗教面向的活動,從舉辦地點附近就有座規模不小的廟宇來看更是如此。
只不過,如果你基於多常人一倍的探究心或對傳統文化深感興趣而上街詢問──
「舉辦秋祭的原因?這……哎哈哈。」
首先,是路人會傻笑給你看。
「這原因嘛~說來可是淵遠流長啊!首先要追溯到、哎呀抱歉突然不方便,改天再說給你聽啊!」
接著,是工作人員會突然跑去廁所。
「為啥辦這祭典?哎,每年都有你這種求知心旺盛的年輕人。總之先來一支本店獨門的烤玉米吧!剛烤好,可香的吶!」
最後,是反被推銷兩手差點拿不住的攤販小吃。
──如此這般,管你是野史廚還是人文學者,最後也會放棄探討秋祭的起源,而流於整條街的歡樂氣氛之中。
然而,伴隨這類型活動而衍伸的問題卻多不勝數,其中就屬一個問題最常發生。
「……人咧?」
沒錯,就是和同伴走散。
***
在今年夏季大規模作戰──第二次馬來亞海戰──結束,大本營對我基地的表現無話可說;別說是公文,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
正所謂「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基地再次回歸正常運轉,過著懶散但也確實完成日常任務的每一天。
不過,大規模作戰結束的意義,對民人來說可就完全不同。
「今年的秋祭也到啦?」
一張說小不小的海報被塞上一堆活動照片和不明覺厲的宣傳詞而變得擁擠不堪,每每看到這海報就覺得時間真是過得飛快。說來不知道是誰把活動海報貼在辦公室外的公布欄,擺明是暗示我放風。
每年秋祭的舉辦時間恰好都在大規模作戰結束之後;不管是因為擊退深海棲艦暫時恢復海上輸送線,爾或是來自民人的一番善意,對於跨越艱困作戰的艦娘來說,這無非是放鬆身心的大好時機。
「這段時間不是打夏姬就是關在基地嘛,有興趣也是當然的。」
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我轉開辦公室的門把。
「啊。」
可愛的驚呼聲,告訴我辦公室已有來客的事實。
「司令,午安。」
「秋……月?」
站在辦公室裡的秋月換下平時的制服和艤裝,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樸素的浴衣。
由白與灰的方格組成,沒有更多的紋樣和裝飾,印上少量楓葉圖紋的磚紅色腰帶和橘色的細繩也難找出亮點。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份樸素卻意外適合秋月,比平時那瀟灑可靠的她更多出一份親切感。
「那個、果然……不適合嗎?」
秋月露出沮喪,不安地縮起脖子。
「也不是啦。」
我莞爾:
「只是很意外而已。」
「意外……司令的意思是?」
「妳會期待秋祭到先換上浴衣。」
秋月俏臉飛紅,連忙把半張臉藏到扇子後。
「這是因為、先換好衣服再找司令的話會比較好出去……夕立小姐這麼說的。」
好一個讓我被叢雲扔去演習海域的神助攻啊,夕立。
「說是這麼說啦,我也才剛拿到申請而已欸。」
我拿出夾著外出申請單的文件夾板晃了晃,秋月尷尬到只露出眼睛看著我。
「而且想搶頭香的不只妳們,也給我點時間編排嘛。」
說到這我就忍不住苦笑,秋月則是整張臉都被扇子遮住。
倒不是我要欺負秋月,但作為提督,這狀況真的很難處理。講白了,因為親自詢問就能得到秋祭第一天出門的權利,那明年的這個時期我可能走不進辦公室。
「不過,幸好妳們在特殊作戰表現不錯。」
「耶?」
秋月面露困惑,我又是一笑:
「就是OK的意思啦。」
***
往回走毫無收穫。於是我暫時脫離人流,來到坐滿人的露天用餐區,想賭賭運氣。
「不在這啊。」
結果是灰心的。不知下一步該怎麼作的我,總之把喝空的飲料瓶丟進回收桶。
老實說,我壓根沒想過可以出來。
然而叢雲卻顛覆了我的想像──
「你想看到堂堂防空驅逐艦娘在秋祭自帶粗米飯糰向民人宣傳你財政管理有多糟?」
──也不忘插我一槍。
念在秋月她們特殊作戰時的貢獻,叢雲也沒反對這次申請,同時把我踢出辦公室。臨走前我還想確認叢雲的意思,但那凌厲的眼神叫我不敢多問。
「說來連夕立都幫秋月出點子……什麼時候變這麼好的?」
之前幫秋月拐我出門,這回又教她挑我弱點踩。我有點擔心我房間又要被改造成比家庭劇院更猛的東西。
回到走散前的地方,沒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馬尾,倒是發現那特別盤起茶色秀髮又到處張望的慌張小腦袋。
「照月。」
慌張小腦袋猛地轉過來,表情瞬間發亮,半秒後變得比一開始還黯淡。
「……只有提督啊。」
這反應真是誠實得讓我嘴角抽搐。
和秋月一樣,照月也換上了浴衣。
相較周遭的多采多姿,照月的浴衣以低調的素色為底,加上部分白色直條紋、船錨和鍊條的紋樣,圖案簡單的紅色腰帶在後背綁出大大的結,隨著走路動作輕輕拍動,就像可愛的短小翅膀。
「好險先找到妳。」
我笑著迎接照月,卻換來不甚滿意的口氣:
「不對吧?明明是照月走回來才找到提督的。」
較什麼勁啊。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提議:
「總之先找人吧。我繞過後面但沒找到,妳從前面走回來也沒遇到的話,那秋月她們說不定在更前面。」
「也只能這樣了。」
照月嘆了口氣,別在頭帶兩側的髮夾跟著垂下,要說多無奈就有多無奈。
於是我和照月開始行動。其實有考慮過分散再會合或原地等待之類,但一來照月沒帶手錶,二來秋月搞不好也採取等在原地的作法,所以還是由我們主動出擊。
不過,這又出現新的問題。
「提督為什麼沒跟好秋月姊和初月啦。」
鼓著臉的照月擺明就是非常不開心,秋祭的人潮更助長她這份不快:
「明明人多就很容易走散,還只顧自己逛……哼。」
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在三姊妹之中,我自覺和照月的關係是最不好的。
之前叢雲和初月演習那事在照月心底留下明顯的疙瘩。即便秋月做過解釋,初月也表明不在意,但單純又重視姊妹的照月卻沒能輕易放下。
「再說了,就算是叢雲秘書艦許可的,提督也不一定要跟著我們吧?」
「這……自然而然就走過來了。」
「什麼自然而然嘛。」
照月臉頰又是一鼓,往上吊起的水藍色視線看起來是兇了點,不過和叢雲相比根本小兒科。
而且這副態度反而讓我鬆了口氣。會直接在我面前表明不滿,代表照月至少還有和我溝通的想法。
沒想到接著就肩膀一垮,很扼腕地垂下眼睛:
「想說初月第一次來秋祭,照月可以好好表現的。」
我忍不住揚起嘴角。說到底還是女孩子,依然有她可愛的一面。
「提督在笑什麼?」
「沒什麼。」
「總覺得很可疑。提督,該不會在偷看哪位小姐的脖子或大腿吧?」
「妳眼中的我是什麼樣的人啊?」
「哼。」
噘嘴甩頭,牽到後腦勺的茶色髮穗輕輕揚起,露出覆上一層薄汗的白皙頸項。
不只是照月,一路走過來我也出了點汗。即使是涼意漸濃的秋天夜晚,人這麼多難免悶出汗來。我四處看了看,問:
「要不要先買個喝的?」
「……是有點口渴了啦。」
就像是演習被打中一樣的不甘心表情。我忍住到口的笑意,帶照月來到飲料攤前。
「老闆你好,請給我一杯大杯冬瓜茶。」
「好欸,馬上來!」
趁老闆裝飲料的空檔,我轉向照月問:
「楊桃汁、冬瓜茶和青草茶,要喝哪個?」
「照月要楊桃汁。」
「嗯,知道了。」
「中杯的,不要加冰塊喔。」
「瞭解。」
「還要一瓶水和一個空瓶。」
「瞭、欸?」
不只是我,連準備遞飲料給我的老闆也愣了住。
「混在一起就變多了,就能帶回去和秋月姊和初月一起喝呀。」
小姐,那叫做稀釋。
「……小哥,我這有賣分享瓶的啦。」
「……謝謝老闆。」
雖然有老闆的好心建議,但為了別讓照月誤解,我還是帶了一公升裝礦泉水和空瓶。
「提督,剛才那老闆的眼神突然變得好溫和耶。」
「我大概知道原因啦。給,飲料和吸管。」
「謝謝。」
才接過杯裝楊桃汁,照月看了看礦泉水加空瓶組合又看了看分享瓶,漂亮的眉毛幾乎擠在一起。
「嗯……感覺好貴。」
「啊?」
我發出困惑,卻看照月扁著嘴,滿臉怨懟:
「照月身上沒那麼多錢……都是提督多買啦。」
這孩子的確是秋月的妹妹。
「就幾杯飲料而已,我請得起啦。」
「哎?」
照月一臉發自內心的驚訝表情:
「真、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
「照月、照月真的不會還喔!連錢包都不會給提督看到喔!」
「嗯,自己收好別弄丟啊。」
「就算提督之後說要加收利息或是用身體償還什麼的照月也不會聽的喔!」
「別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還說這麼大聲啊啊啊啊!」
雖然只有一點點,我開始認真考慮如何扭轉照月對我的觀感。
「那、那照月就喝了喔……真的喔。」
「如果妳真的這麼在意,礦泉水就歸我,分享瓶給妳。」
「耶?」
看照月一愣一愣,我再補充說:
「這樣就算交換了,對吧?」
不過這說法卻沒唬住照月。
「可是……錢都是提督付的。」
「就當是交換了。」
「哎?」
「我超喜歡喝水的。」
「等、提督?」
「我超喜歡喝水的。」
「為什麼還重複一次!」
「如果有人可以跟我交換這瓶楊桃汁該有多好啊如果是在我眼前頭上戴第六十一驅逐隊頭帶又綁了包包頭髮型又穿淺紫色浴衣的小姐拿礦泉水跟我交換我會超開心的啊。」
「根本就是在說照月了嘛!」
衝我喊完又看到手上的楊桃汁,一副不知道在和什麼戰鬥的掙扎表情。
「……那、那照月就喝了喔!提督要反悔也來不及了喔!」
「妳忘記妳一分鐘前才確認過啦?」
「什、哼!照月不管提督了啦!」
吸管刺穿塑膠膜發出響亮的聲音,照月就像在賭氣般吸了超大一口。
「好好喝!」
我想那是因為妳只喝過稀釋果汁的關係。不過我很識相地把這句話放在心底,看著心情愉快到只差身旁沒飄出小花的照月。
「喔?有糖葫蘆和蘋果糖欸,照月要吃不?」
「哪裡哪裡!照月要吃蘋果糖、啊!要要要要先找秋月姊和初月才對吧!」
「剛才被甜食牽著鼻子走了?」
「才沒有!」
荔枝般的臉頰漲得通紅,支吾一陣又咬住吸管,但那雙誠實的水藍視線卻時不時往蘋果糖的攤飄去。
「啊~突然想吃根有酸有甜的糖葫蘆欸。照月不好意思,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要先找到秋月姊和初月才對啦!」
「可是我突然有種手腳無力頭暈目眩的感覺,如果沒有裹著晶亮糖衣的醃製番茄和提神醒腦的無籽酸梅我恐怕就走不動了耶。」
「哪這麼剛好啦!照月才不管提督,要──」
「秋月她們搞不好也想吃個糖葫蘆或蘋果糖。」
「──走快點啦提督!如果沒買到秋月姊和初月的蘋果糖照月下禮拜就不出擊了!」
好個霸氣側漏但毫無實現可能的威脅。
「這就是蘋果糖啊……」
「妳沒吃過?」
「嗯。」
「可是我記得妳去年夏天就報到了,應該來得及參加秋祭啊?」
「……新人訓練結束後秋祭也沒了。」
說完照月又噘起嘴唇,我連忙輕咳幾聲,扯起嘴角:
「就當是彌補去年,這次玩得開心點吧。」
「可是卻和秋月姊和初月走散了。」
「人太多了嘛。」
「可是得和提督一起逛。」
我又扯起嘴角,抽搐的那種。
「而且……」
照月垂下眼睛,又是嘟嘴又是抿唇。雖然沒說出口,但眼底的擔憂多得幾乎滿出來,側臉透出淡淡的寂寞。
我肩膀一垮。
「我知道,要快找到秋月她們對吧?」
「哎?」
換我站在照月的角度,難得姊妹同遊被打擾了不說還被迫和那不識趣的人獨處,感覺一定很不好受。
「畢竟我只是跟來的嘛。」
我笑著說,忽略照月的遲疑,放眼人群:
「不過我們也走滿前面了,還是沒看到她們啊。」
「嗯……而且人越來越多。」
「今天有什麼活動?」
「好像說是有表演吧?初月有先查過,還說到時一定會很擠的。」
感覺不太妙。
「照月,我們先──」
這時,更前方傳來激昂的鼓聲,接著是海浪般此起彼落的驚呼,嚇得照月跳了一下。
「怎、怎麼了?突然、哇!」
「照月!」
我連忙攬住照月的肩膀。
「等、提督做什麼啦!照月才啊嗚、咬到舌頭了嗚嗚。」
「先別說話吧。」
被照月狠狠瞪著,我也只能賠以抱歉的苦笑。
人群開始移動。
就像照月說的,人們都是為了表演而往前趕路,基於達成目地不問手段這亙古不變的真理,旁人的感受當然不被列入考量。
「嗚嗚嗚嗚,好擠喔……」
「忍耐一下吧。」
「可是從剛才開始提督那裡就有硬硬的東西抵著照月的肚子……」
「是寶特瓶吧!就是寶特瓶啊!」
「而且提督……太緊了,有點痛……」
「因為怕被沖散所以肩膀抓太大力、抱歉啦但拜託妳別再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啦!」
不知道是不是照月這番話的關係,總覺得路人刻意避開我們兩個,但這正合我意。
一番折騰之後,我和照月回到人數銳減的前段攤販街。
「還好吧?」
「一點都不好,照月還以為會窒息呢。」
「的確是啦。」
「只是人多就很可怕了,還被擠到差點沒辦法呼吸……」
輕撫高高澎起的胸口,照月咕噥:
「……如果能小一點就好了。」
好個奢侈的困擾。
「而且剛才又被提督抓那麼用力。」
「呃、這是不可抗力……」
「還抱那麼緊,明明照月都說痛了。」
「我是怕被人群沖散啊。」
「絕對不能相信男人的藉口。這是叢雲秘書艦告訴照月的喔。」
「怎麼這時就這麼相信她!」
「那現在呢?」
照月抬臉,不甚開心的視線和高高噘起的粉嫩嘴唇像極了個鬧彆扭的孩子,擺在胸前的拳像是為了壓抑什麼般而悄悄收緊。
「明明都回到這了,提督的手還是沒放開照月的肩膀。」
我就像觸電般往旁彈開,但照月又有話說:
「好像照月有毒一樣呢。哼。」
「不是、就妳……呃啊啊,怎麼說才好啦。」
「隨便啦。」
照月小腦袋一甩,逕自走到我前面。
在我想到該說什麼之前,一股輕微但確實存在的力道將我往前拉去。
一看,這才發現我的襯衫衣襬被照月捏住,還催促似地扯了兩下:
「快點啦提督。還沒找到秋月姊和初月,別浪費時間啦。」
我不住發楞。
只轉過半張臉的照月,儘管是一副不耐煩的慍怒口氣,但那薄暮色唇瓣卻是微微上揚的。
頓時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知道了。」
於是我跟上照月,畢竟被扯著跑不怎麼好看。
不過,照月沒放開我的衣襬。
※※※
回到自己房間,我只能說累到極點。
在那之後沒多久,我們順利找到秋月和初月,不過她們的反應卻沒有想像中得大,反而是看向我的視線多了不同的事物。
來自秋月的是無可奈何,而初月則是混合了釋懷和質疑的複雜情感。
「……總覺得又被設套了。」
喃喃著,我隨便把上衣丟在地上,往床鋪一倒──
「Poi! 」
──半秒鐘迅速回彈。
「應該是我聽錯唔喔!」
只是一眨眼,我就被壓制在床上。
而始作俑者正是垂著一頭米白色金髮的夕立。明明是跨騎在我身上這種叫人臉紅到耳根的動作,她卻一點都不在意,衝我低吼:
「不公平poi! 」
「啊?」
「說提督只陪秋月她們去秋祭不公平啦poi!」
「我又不是不會讓妳們去,再說──」
「所以夕立今天要睡提督房間!」
「前因後果完全對不上!」
「就讓提督見識──索羅門的惡夢!」
「意義不明啊!」
當晚,夕立的夢話吵得我完全睡不著。
「別說惡夢,哥連夢的大門都看不到……」
無奈之餘看向窗外,彎勾勾的下弦月就像在微笑,讓我不自主跟著笑了起來。
「隨便挑一個打poi! 」
記憶枕頭帶著一擊必殺的氣勢往我正臉直落。
在我第二天帶著橫過半張臉的紅印子走進辦公室時,叢雲和時雨憋笑憋到整張臉都紅了透。
╮(╯▽╰)╭ ╮(╯▽╰)╭ 分隔線喔 ╮(╯▽╰)╭ ╮(╯▽╰)╭
合作活動出的三姊妹文件夾上的照月實在太可愛了,就算連續12小班也要擠出一篇同人表達自己的感動
村雨篇本週六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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