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輕便不失禮貌的休閒服裝，確認錢包和手機都有帶在身上，臨走前又不知第幾次地檢查儀容，甚至在走出門後又回來帶了件薄外套。
天空微暗，灑落的光芒為腹地的綠意披上一層滄桑的輝金，璀璨的碎光沿著步道的幾何圖形閃爍，猶如朦朧暮色中的繁星川流。
讓視線乘上無形的船隻，抵達的平穩海面既是緋紅艷橘又是燦金沉藍，近似卻不同和對比但相襯的色彩在衝突中取得完美平衡，叫人不住感嘆名為大自然的天生藝術家，更難以置信自己就身在這恍如優雅風景畫的世界之中。
「──但老子可沒時間悠哉欣賞啊啊啊啊！」
很抱歉，俗氣如我可沒多少詩意情懷。尤其是在時間吃緊的時候。
「外套飄來飄去煩死了乾脆穿上、靠袖子被手錶卡住啦煩欸穿過障礙吧我的右手喔喔喔喔！」
我想明天公布欄上應該會掛上一張我邊快走邊用盡渾身解數穿外套的滑稽照片，至於提供者是誰我就不多加贅述。
在門口哨亭快速寫完離營申請，但踏出基地卻剛好目送公車離開站牌，我果斷拉出我從老家牽來的灰銀GT，但卻很弱的只催到時速四十。
「明明路上沒什麼人，裝啥測速照相啦魂淡。」
這就是軍人的可悲，什麼都要被放大檢視。
不出十分鐘，我來到約定的碰面地點，也就是城內的公車站。左看右看沒找到熟悉的身影，鬆口氣的同時晃去臨時規劃的停車區把車停好，再回到候車亭坐等對方到來。
「人也太多了吧？」
看到眼前的人山人海，就算沒有人群恐懼症也會有種莫名的窘迫感。
我垮了下肩膀。
「不過也沒辦法啦。」
為期七天的秋祭將在明天畫下句點。
從往年紀錄來看，最後一天的活動最為盛大。除了體現民族風情的傳統表演，當然還有約定俗成的煙火秀，而主辦方也將舉辦摸彩活動，各個攤販更是打著把遊客錢包掏空的打算祭出各種促銷，人流將不是前六天能夠比較。
然而熱鬧總是伴隨麻煩。
不管是情緒失控引發的衝突，或酒後失控還混混鬧事，趁擁擠時犯下性騷擾或扒竊等勾當；即使事件數有受到控制，但不表示全然消弭。
於此，考慮到身分的特殊性，今天是我最後一天能享受秋祭的日子。
「唔……喔，有訊號耶。」
閒著也是閒著，乾脆開手遊刷秋祭特別活動。雖然是隨處可見的免洗卡牌遊戲，但都持續玩一年多也課了不少錢，這回還推出浴衣模組，不刷白不刷。
在即將打掛關主的那一刻，手機冷不防地被抽走。
「人都出門了還瞪著這小螢幕是什麼意思？你的眼睛是為這5.2吋的IPS螢幕存在的嗎？你的人生只要有這Full HD就滿足了嗎？」
有道是先聲奪人，而我眼前的她總是能發揮這句話的真諦。
「晚安，叢雲。」
「哼。」
叢雲看也不看手機一眼，直接推還給我：
「看在你沒讓我等的份上。自己收好，再拿出來就去海裡找它吧。」
「我會記住的。」
就算主打防水氣密功能優異，我可沒那心臟拿荷包開玩笑。
「說起來，還要謝謝妳欸。」
我向叢雲微笑：
「要不是早上就趕完大部分工作，現在也出不來。」
「還不是你這大外行半點進步都沒、哼，也許是有啦，但少到跟沒有一樣。」
叢雲雙手抱胸，拎在手上的繡花巾著晃呀晃的。
也許是順應氣氛，爾或是機會難得，叢雲並非穿著平時的制服或便服，而是換上了浴衣。
雲白色為底的布料印上漸層紫與冰藍色的花朵，伴隨墨黑或空有輪廓的葉片，看似散落卻維持絕妙的視覺平衡；為了強調對比，腰帶是沉紫面反摺出裏層的海藍，和淺色浴衣相對襯的同時，也凸顯繫在腹部左側的粉藍色星辰結。
「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叢雲輕跺了一腳。深紫色綁帶的木屐托著無暇的白皙腳丫，讓我聯想到盛著白玉的木質底座。
「啊、喔，抱歉。」
就像是看出了什麼，叢雲發出不懷好意的低吟。
「怎麼了？就算是不成樣的奉承，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喔。」
「嗯～我只是在想妳頭髮弄成這樣應該很花時間之類的。」
雖然是半開玩笑的語氣，但這個髮型真的很適合叢雲。
飄逸的燦銀長髮往後盤起，紮成固定在後腦的民族風團髮；刻意露出的左側耳朵扣上精緻的復古飾品，在攤販的昏黃燈光下反射內斂的光輝；另一側保留了及胸的髮尾，和古典髮釵垂下的祖母綠晶穗輕微晃動，呼應了服裝的不對稱風格，構築出別於以往的氛圍，宛如哪部時代劇中的優雅千金。
不過這位優雅千金的氣勢立馬道破她就是叢雲的事實。
「……抱歉，很難笑。」
「哼，看臉色方面倒是進步不少……不過。」
叢雲抬手翻正我的領子。
「至少照過鏡子再出門吧。」
停頓了會，笑出屬於她的天生自信：
「你是要站在我身旁的人，我可不許你這麼邋遢。」
我也笑了。難以形容的滿足感油然而生，只不過有點不好意思。
這時公車靠站，卻因為附近的民眾太多而無法進入車道造成堵塞，不耐的喇叭聲和嘰嘰喳喳的人聲重重相疊，形成熱鬧卻惹人皺眉的不諧和音。
「人越來越多欸。」
「去年不也是這樣？」
「說得也是。」
那麼事不宜遲。於是我向叢雲伸手：
「走吧？」
「真是了無新意的邀請方式。」
叢雲的唇角揚起另有所圖的弧度：
「那隻手的工作，可比你現在要做的重要得多。」
十分鐘後，我兩手或掛或拿，全是熱騰騰香噴噴的攤販小吃。
「我說……叢雲。」
「怎麼？要說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先找個地方休息怎麼樣？坐下來吃比邊走邊吃輕鬆，而且也比較健康──」
「駁回。」
叢雲想也不想地回答，又說：
「在秋祭停下腳步就和在海上停止航行一樣愚蠢。不管是吃的玩的，要全部享受到才算真正逛過秋祭吧？只因為拿幾袋吃的就豎白旗，回去好好向你的軍服磕頭謝罪。」
「為什麼要對軍服謝罪啊？」
「因為把它發給你的那些傢伙大放秋祭連假用盡全身心享受，作為下屬的你就不該效法長官？」
「……我算是知道最近大本營半點屁都沒放的原因了。」
我隨興抽起一隻串燒。表面烤得油亮的一口牛肉只以岩鹽調味，搭配截成適當長度的微焦蔥段，看似簡單卻能表現職業人士對選料的自信和料理的堅持。
「你拿那支串燒做什麼？」
「做什麼……吃啊。」
叢雲的眼睛瞇了起來。
「店是我找的東西也是我挑的，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想吃？」
「呃……喔。」
「少一副沒出息的表情，又沒說不給你。」
「啊？」
在我意會之前叢雲湊了過來，微張小口的無暇側臉幾乎貼到我的胸口，隨風拂起的柔順燦銀隨後溜進眼底，恍惚之間倏地渾身僵直，愣愣地看她咬去串燒前端的牛肉和蔥段，以一種感覺不到動作的方式咀嚼吞下。
「哼……就味道來說是有開店的水準，但沒到非吃不可的程度。」
叢雲喝一口飲料，一方面潤喉一方面則是洗去味道，往我抬眼：
「給你吧。」
「喔、喔……」
不知怎麼，我只覺得自己就像處理系統當機的電腦，遲遲沒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
「發什麼呆？接著要打靶喔。」
「欸？不先吃完？」
「別讓我重複說過的話。」
敢情是指剛才的秋祭攻略論。
「還是說，已經在幫自己找台階下了？」
叢雲輕輕揚起唇角，微瞇的眼中透出促狹：
「只要先說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手下留情喔？」
「……喔～喔，真敢說欸。」
也對，只有自己玩多沒意思？當然要有競爭對手才能盡興。
「這挑戰我接了。」
「別誤會了。」
這次不只是隱晦地勾起唇角，而是真真正正地笑了出來：
「是我給你機會才對。讓你了解你我差距的機會。」
「哼哼，別還沒比就說這麼滿，輸了可是會丟臉到想把臉埋進枕頭哭哭的喔。」
「就讓我期待你那丟臉的表現吧。」
如果用漫畫式手法來表現，我和叢雲背後八成會出現天龍地虎之類的圖樣。
「不好意思，老闆。我們要玩打靶，共兩人。」
「好欸！馬上來！」
「……老闆，你第一天是不是賣楊桃汁那些的？」
「哈哈，人客你該是看到我三哥了，我們兄弟都長很像啦。」
「這、這樣啊？所以剛才那邊賣烤玉米的……」
「那是我堂弟啦。」
「對面釣水球……」
「我表哥。」
好個專攻攤販商機的家族企業。
「叢雲，妳要哪把？」
「讓你先挑。」
叢雲吃掉最後一口炒麵，拿面紙稍微擦了擦嘴後連包裝盒一起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我可不希望有人輸了還不甘心地在那叫個沒完。」
「好啊，到時就看誰是叫個沒完的那個吧。」
「不就是你了嗎？」
「居然內定了！」
和老闆借個位置放沒吃完的小吃，在指示下把軟木塞放進這獵槍般的玩具槍槍管，接著只要瞄準扣扳機，把打下的獎品通通抱回家。
不過現實當然沒這麼容易。看到我另一邊的高中生情侶檔連連失利，甚至還使勁探出身體讓槍口更靠近目標才扣扳機，但別說打中獎品，連架子都沒碰到。
就娛樂效果來說是不錯，但如果真以獎品為目標，根本就不該用這種腦殘的打法。
「喔？小哥啊，架式不錯唷？」
我微笑回應老闆。
讓視線和槍口呈一直線，確認槍托抵在肩窩，並以左手支撐槍身增加穩定性。說穿了，就是很普通的立射姿勢。
大概也只有這時候，才覺得那些和虐人沒兩樣的基本教練派上用場。
「……嗯，差不多這樣吧。」
我放下玩具槍，看老闆那粗曠國字臉上的貝殼眼瞪得快凸了出來。
「老闆不好意思，能幫我把這些獎品都擺回去嗎？」
「欸？小哥你都不要？」
看到架子下的地板，三三兩兩的都是我剛打下來的獎品。雖然全是小額獎項，加總起來大概也要三獎程度的成本。
「因為這是比賽啊。」
我讓出空間，看沉默至今的叢雲走上射擊區。
「投降輸一半喔，叢雲。」
只不過，或該說是理所當然。我不住在心底嘆氣，卻也因此笑了起來。
叢雲的銅金色雙眸閃耀著絕對的自信。
「趁現在盡量吠吧。」
單手執起玩具槍，非但沒一點晃動，視線到槍口乃至目標也沒有太大偏差。
然而──
「欸？」
──叢雲沒打下任何一個獎品。
更加準確地說是僅止於擦彈。不管是能輕易打下的還是稍有難度的，全都僅止於搖晃程度。
而叢雲只剩下一顆軟木塞子彈。
「擦亮你的玻璃眼珠子看好。」
不過叢雲的自信絲毫未減，甚至狂妄：
「這就是你我的差距。」
扣下扳機，槍口發出推擠空氣般的逗趣聲音，送出軟木塞子彈。
幾乎是我聯想到某個可能的同時，第一個獎品掉下架子。
沒錯，第一個。
「……太扯了吧？」
地上七零八落的零食或玩具，全是叢雲那最後一顆子彈打下的獎品。先不說我和路過遊客看到傻眼，老闆的眼睛和嘴巴已經開到不能再開。
「呵，理所當然的結果。」
沐浴在不知多少副錯愕和崇拜的目光之中，叢雲將玩具槍放回桌上，發出的輕微碰撞聲就像在強調剛才的軟木塞子彈不是騙術或幻覺，但依然難以置信。
「怎麼啦那表情，不滿嗎？」
「呃不、該怎麼說……」
我抹了抹脖子，反芻剛才看到的景象。
叢雲用的技巧是跳彈。
理論上，只要滿足標的物方向和入射角及其他基本條件，跳彈並不只是限於架空作品的專利。
「……真虧妳用軟木塞還打得出這招。」
「這算什麼？有夠寒酸的感想。」
「但是真的很厲害。」
「廉價。你的詞彙量也太貧乏了吧？」
叢雲雙手抱胸，與其說是數落我更像是鬧彆扭。我忍不住在心底偷笑，道出早就想好的句子：
「換撈金魚再比一場。」
叢雲挑了挑眉，發出饒富興味的沉吟，單手叉腰：
「好啊，就讓你知道挑戰我是多愚蠢的事。」
完全就是一副秋祭攤販霸主的高姿態。我不住聳肩莞爾：
「直說想再玩下一個不就好了？」
「哼～說誰呢？」
叢雲瞇細的雙眼閃出一絲狡詐：
「說要撈金魚的可不是我喔。」
我又抬了下肩膀：
「好、好，妳說的算。」
「好一次就夠了。」
叢雲昂起形狀漂亮的下巴，薄暮色的唇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現在才要開始，做好覺悟了嗎？」
不過，那雙銅金色的眼卻誠實道出了心底的期待，泛紅的雙頰和待不住的模樣，就像是對未知的一切充滿好奇心的可愛小鹿，讓我忍不住微笑：
「那還用說。」
俗話說口不對心，叢雲絕對是這句話的最佳代言者。
「總之先拿獎品吧。」
眼角餘光的老闆倏地繃緊渾身肌肉，一臉活像吞了十來顆酸梅的有趣表情。
「原則上，打下的都算妳的喔。」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叢雲轉向老闆，從地上的獎品中拿了只水豚布偶就了事；我則選了面額一千的商品券，一方面是把兩人份的花費賺回來，另一方面則是多點遊玩資金。
說來接過獎品時老闆看我們的眼神十足感激，還拿出攤位分布圖告訴我們到哪幾攤拿出這張有他名字的地圖就能拿點優惠之類。我猜圈起來的全都是他們家的攤，再次感嘆這佔去超過三分之一攤販名額的家族企業有多強大。
... ... 待續
╮(╯▽╰)╭ ╮(╯▽╰)╭ 分隔線喔 ╮(╯▽╰)╭ ╮(╯▽╰)╭
許久未見的叢雲主場篇~ 說來怎麼視覺圖不一樣了? 沒錯從這篇開始換喔! 請別吐槽懸浮機件缺了一挺，因為我不會畫啊 (炸
說來分類應該擺在【泊地日常】，但個人偏心所以放到【泊地異書記】這樣 (眼神飄
反、反正分類基準是看我嘛! 又不會有人特別鑽研其中的差別對吧? 重點是這也只是我放紀錄和某兄弟會來看而已啊ˋ口ˊ
會敲出這篇嘛~ 不外乎又是秋月三姊妹文件夾的關係w
如此這般，就讓叢雲以敝人理(ㄨㄤˋ)想的浴衣姿態登場!!
在海上攻無不克的驅逐艦娘、在基地堪稱完美超人的叢雲，來到秋祭會怎樣擊垮各個攤販，成為KING OF 秋祭咧? 就讓我妄想大爆發吧 (欸
因為不小心敲太爽了得拆幾篇，請多擔待 (搔頭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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