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與哈哈先行版有些許不同***
站在艤裝上的妖精露出不解的神情。
從下達演習命令到現在,配屬在這具鍋爐造型艤裝的妖精們無不繃緊神經。不只在最短時間內清洗掉訓練所留下的污漬,更將各部件的狀況整備到最佳狀態,哪怕現在來個大抽檢也有自信得到無缺失的成績。
雖然明白站在眼前的艤裝持有者拙於表達,但這並不代表能理解她伸出的手之所以停在半空的原因。
「戰鬥……夜晚、雷擊……嗚!」
就像被電到般迅速縮手。露出袖口的白皙緊緊交握,彷彿要堵住什麼般壓在胸口,過長的瀏海底下更傳出繁亂的粗淺喘息。
「哎?山風,怎麼了?」
突來的叫喚讓少女猛一抬臉,嚇得妖精彈了起來。
「白、白露姊……」
「別那種表情啦。抱歉抱歉,沒打算嚇妳的。」
身後背著同型艤裝的白露又是哈腰又是雙手合十道歉,看了看山風又看艤裝上撫著胸口的妖精,理解似地拳敲掌心:
「啊,該不會是艤裝還沒整備好吧?」
這句話讓妖精激動得跳腳,卻見白露笑說:
「哎哎,沒關係啦。才訓練完就接演習本來就會趕不上嘛。我跟提督說一聲,慢慢來喔。」
「白露姊,不是這……走掉了。」
山風轉回視線,看妖精又抱胸又鼓著臉的,下意識縮起脖子。
「那、那個……對不起。」
向妖精鞠躬致歉,山風二度伸出手。
儘管是一種不順暢的動作,山風仍是裝上了艤裝,依循基本流程執行出擊前的流暢度測試。
從砲塔探頭的妖精向山風豎起大拇指,讓緊繃的肩膀稍微放鬆了些。
「……好。」
以山風來說,這聲單音算是充滿力道。
彷彿是藉此驅趕什麼,剛才為止還在發抖的小腿總算確實踏出步伐。
【請各位出港至指定位置。】
先行的艦娘依序出發,輪到山風。
「沒問題……沒問題的。」
喃喃自語著,山風滑上海面。
然而山風自己並沒注意到,握著12.7砲的手正隱隱顫抖。
不過叢雲沒有看漏。
【第一艦隊旗艦俾斯麥,已經準備好了。】
【第二艦隊旗艦榛名向提督報告,艦隊已抵達指定地點。提督,請下命令。】
這一刻,演習前的緊張感和午後的陽光,平等地降臨在每位艦娘身上。
興奮、期待。就等提督一聲令下,大展身手一番。
唯獨山風不是如此。
「……的,沒問題的、沒問題的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
不斷重複相同的單詞,與其說是給自己打氣更像在催眠自己。
艤裝妖精也發覺不對勁,面面相覷卻不知該怎麼處理。
這時──
【演習開始。】
──大淀的清亮聲音響起,緊接著是空母艦娘固定甲板的金屬聲音。
演習就此展開。
「噫!」
看到此起彼落的水柱,山風慌得不能自己。別說開砲,就連旗艦的指示都沒能聽進耳裡,只能一昧的逃。
沒錯,逃──不是上空襲來的砲火,也不是水柱崩落後形成的漩渦,而是更加深層的事物。
那是刻畫在每位艦娘心中,甚至是靈魂的恐懼。
「魚雷、嗚!」
幾乎是寒氣竄上背脊的瞬間,山風的身體就採取行動。
手指扣不了扳機、腦袋自動排除了絕大部分的外來聲音,艤裝妖精的回報當然也都進不去山風的耳裡。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單打獨鬥,何時倒下也不稀奇。
然而山風毫髮無傷。
「……停了?砲擊……」
山風放鬆緊繃的肩膀,壓抑到剛才的疲勞一湧而上,但她仍露出放心的笑容。
然而結束的不過是第一輪砲戰。
「──!」
聽到大口徑主砲特有的轟響的同時,山風只覺得喉嚨似乎被什麼掐住,動作因此出現遲疑。
水柱吞沒天空,艤裝被染上火一般的鮮紅,模擬受損的煙霧從各處冒出,非正面的資訊同時灌入腦袋。
就在這時,它追了上來。
「不要啊!」
那潛伏在背後的存在,猶如盼到機會的毒蛇竄出幽暗直追上來。
「我不想沉、絕對不要!」
攀住雙腿,纏上手臂,確實扣在彷彿一折就斷的頸項。
偏偏在這一刻,就像是打翻了夜色顏料,天空在數秒內轉暗──這是為了增加演習真實性而導入的區域投影裝置,能夠對應各種氣候與時間帶營造多種戰鬥環境。據說是川內的最愛。
這卻加劇了山風的混亂,彷彿有什麼纏住了腦袋,痛得她無法思考。
「夜裡看不到潛水艇……可是。」
奇妙的是顫抖停止了。在艤裝妖精發出困惑之前,山風鎖定了目標,毫無遲疑地抬起手臂。
「戰艦……」
名為砲彈的利牙飛旋衝出,漆料在對方的艤裝炸開,短暫閃現的聲光成為山風微調砲擊位置的材料。
「妳也──」
眼底的一切只剩黑色,唯獨眼前的目標是醒目的白。
礙眼至極的白,不該存在的白,必須吞噬的白。
這一次,山風瞄準主砲基部。
「──沉沒吧?」
幾乎和話聲落下同時,燦銀流光闖入眼前,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刺奪去主砲,更搶在山風拉回身體前擊毀腳下的發動機。
「嗚!」
從袖口翻出對空機槍,山風不假思索地扣下扳機。
然而下一刻,鈍重的衝擊貫穿腹部,幾乎以為靈魂與身體就此分離。
山風就像是斷了線的人偶往前倒下。直到失去意識,那雙銅金都不曾移開。
***
我把自己關進辦公室。
門上鎖,燈不開,也不看桌上的演習報告,倒進會客用的沙發。
回過神來時,窗外的天空已經看不到太陽的色彩。移動視線,牆上的掛鐘顯示現在六點二十,完全超過晚餐集合的時間。我粗魯地抓了抓後腦勺。
「……還真痛。」
我指的是還在發麻的右手。透過投進屋內的微光,隱約能看到那稍微隆起的紅腫痕跡。
下午的艦隊演習以中止坐收。多虧叢雲及時介入,阻止俾斯麥發砲同時打昏山風,以最小的傷害取得最好的結果。
儘管是演習,但就如同那追求真實性的傷害計量系統,艤裝會停止運作,身體同樣會感到疼痛。
「親王是真的抓狂了吧?」
演習之後,確認俾斯麥沒受什麼傷的我們在醫務室前道別,我想再表達一次歉意而向俾斯麥伸手,卻被尤根親王狠狠拍開。
畢竟她是那麼重視俾斯麥的啊。我又吐了口氣。
半晌,我從沙發起身,打開辦公室的門。
「滿意了?」
迎接我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嗤之以鼻。
燦銀色長髮的少女雙手抱胸地倚著門口正對面的牆壁,身旁則擺著一台餐車。
「叢雲?旁邊那是……」
「你的晚餐。」
努了努鼻頭,那雙銅金又看向我:
「放著演習報告不管,晚餐集合也鬧失蹤。我倒想聽聽哪裡的司令官有這麼大的官威了。」
「……抱歉。」
「與其作這種誠意叫人存疑的道歉不如先把右手伸出來。」
我依言伸手,叢雲立刻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而且就像為了不讓我亂動般刻意掐住關節。
「尤根親王托我轉交給你的。」
叢雲說話同時,一股沁涼滲入右手的紅腫,疼痛感頓時少去大半。
「貼布?」
「會傻到被你彆腳演技騙倒的可不多,好好珍惜吧。」
「……總有客氣點的說法吧?」
「對現在的你來說已經夠客氣了。」
瞪來的視線比上一秒更加銳利:
「神通不知道為什麼記錯訓練次數差點把整支驅逐隊操掛,海風不斷道歉到德國艦娘跑給她追,Zeppelin則訓斥自家妖精投彈再精準也不該一發中破對手。」
「唔……晚點送條羊羹給那些妖精好了。」
「早就送了。當然是從你的薪水扣。」
哇,不愧是叢雲。我擺出一副死魚眼表達我的敬佩。
叢雲再次靠回牆壁:
「再說,你以為躲進辦公室就能解決?」
「我沒──」
明亮的銅金雙眸映出我的表情。
「──不,沒事。」
被說逃避也好,我將視線轉到餐車。
原本該是三菜一主食平均擺在餐盤上,現在卻是集中在一只透明袋子做成飯糰,另外一只則裝了六片煎餃,連甜點的草莓奶酪也幫我帶了過來。
然後我想到某件事。再次看向叢雲,這似乎讓她不太高興:
「又怎麼了?」
「妳的手。」
叢雲沉下臉,這讓我嘆了口氣,問:
「處理過了吧?」
「那當然。」
雖然現在看不到,但在剛才叢雲扣住我手腕的片刻,我的確看到她上手臂內側有塊烏紫色瘀青。
「那是俾斯……不。」
考慮到當時的距離和叢雲可能採取的行動,我改口:
「是山風?」
看是說中了。叢雲不是很高興地哼了一聲,挑釁似地扯起唇角:
「你那什麼表情,該高興才對吧?報到不過四天的新人能在我身上留下傷痕,在驅逐艦裡她還是第一個。」
說著,叢雲大方地露出那塊烏紫。範圍不大,但在無瑕的漂亮肌膚上卻相當顯眼。
然後我注意到,叢雲正看著我的眼睛。
那雙眸中流轉著燦爛的光彩。
「不用我提醒吧?司令官。」
我愣了一愣,不住笑了出來:
「我知道,秘書艦。」
叢雲和我相視而笑,為這個話題畫下句點。
「謝謝妳幫我帶晚餐過來。」
我一把拿起全部,說:
「我還要去個地方。」
「隨你高興。」
「餐車放辦公室就可以了。」
「當然,因為你才推過來的當然要你自己還。」
我不住笑了出來:
「嗯,謝謝。」
走了兩步我又停了下來,轉頭:
「謝謝,叢雲。」
「謝一次就夠了。」
「這次是謝演習的,和剛才不一樣。」
「強詞奪理。」
叢雲甩頭,在空氣中掀起燦銀色的波浪,走去另一端的樓梯。
帶著晚餐的我穿過中庭,在遠離港口及軍要設施的這裡,矗立著三層樓的米白色建築。
走進開放式玄關,紅外線感應器催促兩片透明門板往左右滑開,我向負責櫃檯的艦娘打個招呼就要上樓,但被她出聲制止:
「提督,請先把晚餐吃完再進去。」
「什麼時候多這規定的?」
「剛才叢雲秘書艦打電話說的。」
於是我在大廳的長椅嗑掉這頓晚餐。還沒全冷,不錯吃。
「山風在上去二樓右邊第一間的單人房。」
「嗯,謝了。」
「還有這是時雨要給提督的。」
「小說?」
「說提督肯定會待到山風醒才走,給你打發時間的。」
於是我乖乖收下這本小說。看到作者名發現是睽違整整一年的新作,不愧是時雨。
這棟建築物在名目上被稱作療養設施,供艦娘在等待艤裝修復完成的空檔休息,或定期施行各種檢查所用。
當然,單純想獨處也能來這靜一靜。我確認門外的名牌,輕但確實地敲了兩下門:
「我是提督。山風,現在方便嗎?」
沒聽到回音,該是睡著了吧?我按住門把,壓低音量說:
「打擾了。」
窗簾沒有拉上。
月色的銀芒盈滿房間,窗簾乃至於家具都染上如夢似幻的銀輝,猶如童話故事中的幻想世界;微笑般的寧靜之中瀰漫著溫和的香氣,只是吸入肺部就讓心靈沉靜,好似身在母親的懷抱令人心安;送出溫暖徐風的空調則控制在不影響睡眠品質的靜音模式,彷彿說著房間的使用者是備受呵護的存在。
走進這好像咳個嗽就要被綁去演習海域當活靶的靜默,我輕手輕腳地來到床邊。
「……睡得很香嘛。」
第一眼還以為是哪部電影走出來的精靈。
柔和的月銀輕輕落在山風的睡臉,妝點她精緻動人的五官;豐盈的翠綠髮絲亦沾上銀色光露,映出屬於少女的空靈色彩。
從俾斯麥那得來的影像資料,演習中止前的山風可嚇人的。無視艤裝警告、帶著一身鮮紅漆料又拖著模擬傷害的焦煙、慘白著臉瞪圓雙眼,彷彿失去理智般地急奔突進;就像被難以違抗的什麼追趕,但又拚了命地想要從之逃離──猶如赤身裸體在絕境奔逃的亡命者。
「為什麼……」
這張正發出靜靜呼吸聲的可愛睡臉,怎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單是回想,我就覺得胸口一陣悶苦。
「不……要。」
細碎的夢囈將我從沉思拉回現實:
「好黑……好冷、不要……」
白淨臉龐的安祥被恐懼取代,被子下的手腳不安分地躁動起來,就像是溺水者的掙扎。
「江風、海風……哪裡?救我……」
懇求般地重複叫人心痛的單詞,垂著長睫毛的眼角浮現淚珠。
「誰……救我、不要……我……」
伸出被窩的小手,像是要捉住什麼般空揮探尋。
我將之握住。
牢牢地、溫和地、慎重地,將這顫抖的手收入掌中。
「……啊……」
山風不再顫抖。
眉間逐漸鬆開,表情也變得和緩。
「嗯……好、溫暖……謝……謝。」
我不得不咬住牙齒。
只是端詳山風的表情變化,我就感覺到某種溫熱的液體差點溢出眼眶。
「不用再害怕了喔。」
再也按耐不住的這份情感,擅自化作言語:
「妳不是孤單一人。白露、時雨……妳的姊妹都在,值得信賴的夥伴也都在這裡。」
也許是我的心理作用,總覺得山風的手比剛才收緊了點。
「如果還是害怕,就來找我吧。」
我放下小說,空出另一隻手蓋住山風的手背,稍微收緊交握的右手。
「我會握著妳的手。」
被說自大也好,遭人白眼也罷。
這一刻,我只想盡我所能地保護眼前這名少女。
然後,來自山風的力道逐漸減輕。
「……嗯。」
陷入柔軟枕頭的小腦袋瓜往我的方向倒過來,像在道謝般笑出惹人憐愛的模糊單音。
我鬆了口氣,伸手將椅子拉來──
「呃。」
──出乎意料的是,山風先一步抓住我的手。
「不會是裝睡……吧?」
然而山風的表情並無變化,呼吸就像熟睡般規律。
看來是睡著後才誠實的類型。
我盡可能輕地跪下,在盡可能不造成身體負擔的狀況下,讓我的手配合山風的睡姿。
「感覺會是很難熬的晚上。」
而且小說也沒得看。哎,明明是我期待的新作。
「好溫……暖……」
很幸福似的低語,讓我又一次看向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張看不到恐懼及或戒心,平和又毫無防備,是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表情。
我不住微笑:
「要做個好夢喔,山風。」
月光為被,手臂為枕。儘管趴在床緣的姿勢很是難受,我的意識仍不受控制地墜入夢鄉。
夢中的我沿著港邊散步,走到突出海面的棧橋。
置身在蔚藍晴空與碧藍海面之中,眺望蓊鬱的樹林,任風拂過我的臉和身。
「提……督。」
不仔細聽就會忽略的微弱聲音,彷彿還聞到不同於海潮味道的淡淡清香。
回過頭,山風儘管縮著肩膀捏著裙擺,卻還是鼓起勇氣般往我走來,在我身旁坐下。
就像在煩惱什麼似地稍微扭了扭身子。
「那個、這個……」
終於抬起眼的山風,向我淡淡一笑:
「謝……謝。」
※※※
我在絕對稱不上舒服的狀態下睜眼。
「肩、肩膀……脖子啊……」
好個充滿老年臭的哀號,連叫出來的我都想哭的程度。
但在看到不同於房間或辦公室的裝潢的下一秒我立刻閉嘴,只轉動眼珠地將視線往床上移動。
山風依然沉沉睡著。
「……好加在。」
而且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她握住的手也恢復自由。
心情頓時輕鬆起來,這才有閒情確認時間:
「一點?」
比預料得早太多了。不過睡姿不佳本來就很難熟睡,也是理所當然。
突然湧現的尿意讓我決定先去上個廁所。
「欸?」
起身的動作讓披在肩上的薄毯掉到地上。我沒想太多就撿起來,隨手放上椅子。
回到房間,山風依然闔著雙眼。
「對了,小說……」
封面以黑白二色簡約風彰顯作品特色的書本就躺在床頭櫃。這讓我愣了一下。
昨天我應該是放在床上的吧?但記憶太模糊,我也沒法確定。
再說,席捲而來的睡意讓我無法思考。
「晚安,山風。」
才說完就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我走去和山風隔了兩層簾幕的床,才躺下就不省人事。
... ... 待續
╮(╯▽╰)╭ ╮(╯▽╰)╭ 分隔線喔 ╮(╯▽╰)╭ ╮(╯▽╰)╭
演習戰的段落敲太兇了,一不小心又多拉一個篇章出來
雖然交戰的句子不多,而且比起對戰又是描述山風的感受居多,可還是多拉一個篇章出來
囉嗦這點怎麼樣都改不掉,覺得傷心 (欸
下篇總算是歡樂戲碼的回合~ 但我還沒動手所以也不保證好不好笑XD
不過我會努力敲得很有趣的! 拚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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